诗文库
报少傅桓荣书(为太子时) 其一 东汉 · 汉明帝
出处:全后汉文 卷三
阳以童蒙,承训九载,不深达师意,而猥见褒奖,非其实也。夫《五经》之道广大,非天下之至精,其孰能与于此?自宰予以徒亲事孔门,闲邪以度,犹尚怠懈昼寝,况于不才者乎?苟非其人,道不虚受。冉求曰「非不说子之道,力不足」者,归道受谢,非所敢闻(袁宏《后汉纪》八)。
严陵学徙张吕合五贤祠说 南宋 · 陈淳
出处:全宋文卷六七三○、《北溪大全集》卷一二、《宋元学案》卷五一
严陵学,旧有严、宋、田、范、赵五贤祠,在明伦堂之东偏。近世又祠张、吕二先生于别室。嘉定丁丑秋,郑侯徙二先生像,合诸五贤,而更其扁曰「七贤祠」。时某自中都归,为郑侯留,在学与诸生讲磨。诸生有扣其说者,义不容默。因考子陵,里之高士,其清风孤操,有以起人主尊敬之诚,而成一代节义之俗。广平之危言峻行,不少屈挠,与谏议之劲直,文正之忠诚,清献之清白,又皆郡之贤刺史。载在史籍,昭昭不待言也。至如乾道庚寅中,南轩以道学名德守是邦,而东莱为郡文学。是时南轩之学已远造矣,思昔犹专门固滞,及晦翁痛与反覆辨论,始翻然为之一变,无复异趣。其亲仁之笃,徙义之勇,克己之严,任道之劲,卓卓乎不可及。东莱筮仕方初,以少年豪才博览,藐视斯世,无足与偶,何暇窥圣贤门户?及闻南轩一语之折,则愕然回,释然解,乃屏去故习,歛躬屈节,为终身钻仰之归。且道紫阳,沿濂洛以达邹鲁,俛焉日有孜孜,毙而后已。虽于南轩所造有不齐,要之,不失为吾名教中人,而斯文与有赖焉。视世儒之窃佛学以自高,屹立一家门户,且文圣贤之言以盖之,以为真有得乎千古心传之妙,不自觉其与圣人殊宗背驰,反误学者于诐淫邪遁之域,而卒不免为吾道之贼者,是岂不大相万万!而郑侯今日所以示邦人合祠之意者,亦岂徒云乎尔哉!昔子路问「成人」,夫子告以若臧武仲之智,公绰之不欲,卞庄子之勇,冉求之艺,而文之以礼乐,则可以为成人矣。盖举近世之贤者以为之质,以复加之磨砻润泽之功,然后可以责其有成。今严之学子,诚能起敬五贤之高躅,而实致其希慕之功,以为受道之质,然后讲明二先生之学问,以参考夫师友渊源之全,求其所谓大中至正之统者,博学审问,谨思明辨而笃行之,则体全用周,文质相副,其于至道成德之君子也,又孰禦焉?《诗》不云乎:「高山仰止,景行行止」。严之学子,其勉之!
送县宰赴召 宋 · 萧仲才
七言律诗 押尤韵
出宰男邦过冉求,潦江木落四番秋。
主恩父母朝天去,失哺婴孩伏地留。
一片丹心深国虑,数茎白发为民愁。
邑人共绘生祠像,不戴貂蝉官未休(《宋诗纪事补遗》卷八八引《截江网》)。
都官集序 北宋 · 蒋之奇
出处:全宋文卷一七○六、《永乐大典》卷二二五三六
嘉祐四年,仁宗皇帝临轩策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之士,而以陈侯令举为第一。方是时,令举已用进士登乙科矣,而复中是选,故令举之文章声名赫然出人上,识与不识莫不愿慕而爱仰之,士大夫之所期望,以为公卿可平步至也。既以光禄丞签书寿州判官事,又移宰越之山阴,秩满,当召试馆职,会朝廷方作新庶务,变更诸法,而令举以议论不合于执政,遂摈不用,乃得以其暇日而驰骋于文字之乐。穴穿古今,抽索秘粹,叽英咀华,揽秀裒芳,日有所为,月有所增,沈涵演迤,卒以大肆,上追古作者为侔,而下顾《骚》赋,不足多也。圣天子图治,自熙宁以迄于元丰之间,修起百王之坠典,补完万世之闳规,占微弊者靡不更,语纤便者罔不兴。凡朝廷之所施行,与令举制策之所开陈,大略相合,然后知令举深识治乱之根柢,博达沿革之源流。使令举一逢时命而措于朝廷之上,推其所闻以辅太平之政,则岂小补而已哉!此余所以惜令举之才不遇也。虽然,令举雅志之所学,昔席之所谈,以谓为道而不为利者,此学者之所当守而不失,仕者之所当遵而不变者也。若夫平日之论高出于夔、禹之上,而至其趋时之事乃卑出于管、晏之下者,此固令举之所鄙也。仲尼在鲁,弦歌道德,而三千弟子未尝言利。子贡货殖,则以为不受命;冉求聚歛以附益季氏之富,则以为可鸣鼓而攻也。梁惠王问利国,而孟子对以仁义;宋牼以利说秦楚之君,孟子以为不若说以仁义为可以王,而何必曰利。则凡令举之志顾岂不善,而卒无以自见于世,且不幸而死,此余所以伤令举之志不就也。传曰:「辞达而已矣」。此言文者所以传道,而辞非所尚也。自天子王侯,中国言六艺者折衷于夫子,其文章可谓至矣,然岂尚辞哉!自建武以还,迄于梁陈之间,缀文之士刻彫纂组,甚者至绣其鞶帨,则辞非不华也,然体制衰落,质干不完,缺然于道,何取焉?令举之文,大者则以经世务、极时变,小者犹足以咏情性、畅幽郁,盖其于道如此,而其辞亦不足道也。令举少从学于安定先生,为高弟,以名称于辈流间。已而自立,卓然如此,可谓不负所学矣。自令举以直言极谏登科,其后此科亦遂废。盖汉之举贤良方正之士,本以延问灾异,使朝廷由此警戒,以恐惧修省,思过而改之,求善而为之,则不为无益。而比年乃先试三千言于秘阁,中者乃得奉对于大廷,则有言之士或不得以自见,此固在所应改;而遂废其科,则朝廷因复不得以闻直言,为可惜也。令举之卒若干年,而其婿周君开祖乃类聚其文为三十卷,属余为序。开祖有学问,通义理,痛令举之不幸,而纂其遗文,欲以传于后世,而顾以见委。以余之不肖,言不足以取信,则岂足以张令举之美,而慰开祖之意哉!特以余少时举进士于有司,而令举适当文衡,见擢为第一,于知奖为最深者。既惜其才之不遇,又伤其志之不就,不可使斯文无述也,故作序以纪其略云。蒋之奇序。
按:《都官集》卷首,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。
楞伽经序 北宋 · 蒋之奇
出处:全宋文卷一七○六、《佛法金汤编》卷一三、《金山志》卷一○
之奇尝苦《楞伽经》难读,又难得善本。会南都太子太保致政张公施此经,而眉山苏子瞻为书而刻之板,以为金山常住。金山长老佛印大师了元持以见寄,之奇为之言曰:佛之所说经总十二部,而其多至于五千卷,方其正法流行之时,人有闻半偈、得一句而悟入者,盖不可为量数。至于像法末法之后,去圣既远,人始溺于文字,有入海算沙之困,而于一真之体乃漫不省解。于是有祖师出焉,直指人心,见性成佛,以为教外别传。于动容发语之顷,而上根利器之人已目击而得之矣。故云门至于骂佛,而药山至戒人不得读经,皆此意也。由是去佛而谓之禅,离义而谓之玄。故学者必诋禅,而讳义者亦必宗玄,二家之徒更相非,而不知其相为用也。且禅者,六度之一也,顾岂异于佛哉!之奇以为禅出于佛,而玄出于义,不以佛废禅,不以玄废义,则其近之矣。冉求问:「闻斯行诸」?孔子曰:「闻斯行之」。子路问:「闻斯行诸」?曰:「有父兄在,如之何其闻斯行之」?求也退,故进之,由也兼人,故退之,说岂有常哉?救其偏而已。学佛之敝,至于溺经文、惑句义,而人不体玄,则言禅以救之;学禅之敝,至于驰空言、玩琦辩,而人不了义,则言佛以救之。二者更相救,而佛法完矣。昔达磨西来,既已传心印于二祖,且云:「吾有《楞伽经》四卷,亦用付汝,即是如来心地要门,令诸众生开示悟入」。此亦佛与禅并传,而玄与义俱付也。至五祖,始易以《金刚经》传授。故六祖闻客读《金刚经》,而问其所从来,客云:「我从蕲州黄梅县东五祖山来。五祖大师常劝僧俗但持《金刚经》,即自见性成佛矣」。则是持《金刚经》者始于五祖,故《金刚经》以是盛行于世,而《楞伽》遂无传焉。今之传者实自张公倡之。之奇过南都,谒张公,亲闻公说《楞伽》因缘。始,张公自三司使、翰林学士出守滁,一日,入琅邪僧舍,见一经函,发而视之,乃《楞伽经》也,恍然觉其前生之所书,笔画宛然,其始神先受之甚明也。之奇闻羊叔子五岁时,令乳母取所弄金环,乳母谓之:「汝初无是物」。祜即自诣邻人李氏东园桑木中探得之。主人惊曰:「此吾亡儿所失物也,云何持去」?乳母具言之,知祜之前身为李氏子也。白乐天始生七月,姆指「之」、「无」两字,虽试百数不差。九岁暗识声律。史氏以为笃于才章,盖天禀然,而乐天固自以为宿习之缘矣。人之以是一真不灭之性,而死生去来于天地之间,其为世数,虽折天下之草木以为筹箸,不能算之矣。然以沦于死生,神疲识耗,不能复记,惟圆明不昧之人知焉。有如张公,以高文大册,再中制举,登侍从,秉钧轴,出入朝廷逾四十年,风烈事业,播人耳目,则其前身曾为大善知识,无足疑者。其能记忆前世之事,岂不谓信然哉?故因读《楞伽》新经,而记其因缘于经之端云。
按:《楞伽经通义》卷一,续藏经第一编第二十五套第三册。
大儒评 唐 · 陆龟蒙
出处:全唐文卷八百一 创作地点:江苏省苏州市
世以孟轲氏荀卿子为大儒。观其书不悖孔子之道。非儒而何。然李斯尝学于荀卿。入秦干始皇帝。并天下。用为左丞相。一旦诱诸生。聚而坑之。复下禁曰。天下敢有藏百家语。诣守尉烧之。偶语诗书者弃市。昔孔子之于弟子也。自仲由冉求以下。皆言其可使之才。及其仁。则曰不知也。斯闻孔子之道于荀卿。位至丞相。是行其道得其志者也。反焚灭诗书。坑杀儒士。为不仁也甚矣。不知不仁。孰谓况贤。知而传之以道。是昧观德也。虽斯具五刑。而况得称大儒乎。吾以为不如孟轲。
钱神论 西晋 · 鲁褒
出处:先唐文、全晋文
有司空公子,富贵不齿,盛服而游京邑。驻驾平市里,顾见綦母先生,班白而徒行,公子曰:“嘻!子年已长矣。徒行空手,将何之乎”?先生曰:“欲之贵人”。公子曰:“学诗乎”?曰:“学矣”。学礼乎”?曰:“学矣”。“学易乎”?曰:“学矣”。公子曰:《诗》不云乎:‘币帛筐篚,以将其厚意!然后忠臣嘉宾,得尽其心。《礼》不云乎:男贽玉帛禽鸟,女贽榛栗枣修’。《易》不云乎:“随时之义大矣哉。吾视子所以,观子所由,岂随世哉。虽曰已学,吾必谓之未也”。先生曰:“吾将以清谈为筐篚,以机神为币帛,所谓‘礼云礼云,玉帛云乎哉’者已”。子拊髀大笑曰:“固哉!子之云也”。既不知古,又不知今。当今之急,何用清谈。时易世变,古今异俗。富者荣贵,贫者贱辱。而子尚贤,而子守实,无异于遗剑刻船,胶柱调瑟。贫不离于身,名誉不出乎家室,固其宜也。昔神农氏没,黄帝尧舜教民农桑,以币帛为本。上智先觉变通之,乃掘铜山,俯视仰观铸而为钱,故使内方象地,外员象天。大矣哉(此三字从《御览》加。)!钱之为体,有乾有坤,内则其方,外则其圆(此二语从《晋书》加。)。其积如山,其流如川。动静有时,行藏有节。市井便易,不患秏折。难朽象寿,不匮象道故能长久!为世神宝。亲爱如兄,字曰“孔方”。失之则贫弱,得之则富强。无翼而飞,无足而走。解严毅之颜,开难发之口。钱多者处前,钱少者居后。处前者为君长,在后者为臣仆。君长者丰衍而有馀,臣仆者穷竭而不足(以上二十八字从《晋书》加。)。诗云:“哿矣富人,哀哉茕独”。岂是之谓乎?钱之为言泉也。百姓日用,其源不匮。无远不往,无深不至。京邑衣冠,疲劳讲肄。厌闻清谈,对之睡寐。见我家兄,莫不惊视。钱之所祐,吉无不利。何必读书,然后富贵。昔吕公欣悦于空版,汉祖克之于嬴二,文君解布裳而被锦绣,相如乘高盖而解犊鼻:官尊名显,皆钱所致。空版至虚,而况有实。嬴二虽少,以致亲密(以上五十七字从《晋书》加)。由是论之,可谓神物。无位而尊,无势而热。排朱门,入紫闼。钱之所在,危可使安,死可使活;钱之所去,贵可使贱,生可使杀。是故忿诤辩讼,非钱不胜。孤弱幽滞,非钱不拔,怨仇嫌恨,非钱不解,令问笑谈,非钱不发,洛中朱衣,当涂之士,爱我家兄,皆无已已。执我之手,抱我终始。不计优劣,不论年纪。宾客辐辏,门常如市(以上四十字从《晋书》加,案:成公绥《钱神论》亦有此一段,见《御览》八百三十六。)。谚云:‘钱无耳,可闇使!岂虚也哉”,又曰:“有钱可使鬼,而况于人乎。子夏云:‘死生有命,富贵在天’。吾以死生无命,富贵在钱。何以明之?钱能转祸为福,因败为成。危者得安,死者得生。性命长短,相禄贵贱,皆在乎钱。天何与焉?天有所短,钱有所长。四时行焉,百物生焉,钱不如天;达穷开塞,振贫济乏,天不如钱。若臧武仲之智,卞庄子之勇,冉求之艺,文之以礼乐,可以为成人矣。今之成人者何必然,唯孔方而已。夫钱,穷者能使通达,富者能使温暧,贫者能使勇悍,故曰‘君无财则士不来,君无赏则士不往’。谚曰:‘官无中人,不如归田’。虽有中人,而无家兄,何异无足而欲行,无翼而欲翔。使才如颜子,容如子张。空手掉臂,何所希望,不如早归,广修农商。舟车上下,役使孔方。凡百君子,同尘和光。上交下接,名誉益彰。“/(《艺文类聚》六十六。又《晋书·隐逸鲁褒传》,《御览》八百三十六。案:此篇《艺文类聚》与《晋书》各有删节,今合钞之,尚非全篇,后幅当有綦母先生诘责钱神一段,故《御览》有“黄铜中方叩头对”一段也。成公绥亦有《钱神论》,今别载彼集中。)黄铜中方叩头对曰:仆自西方庚辛,分王诸国,处处皆有。长沙越巂,仆之所守。黄金为父,白银为母。铅为长男,锡为适(《御览》作“少”。)妇。伊我初生,周末时也。景王尹世,大铸兹也。贪人见我,如病得医。饥飨大牢,未之逾也(”《初学记》二十七,《御览》八百三十六。)。
赋半斋送张清卿分教嘉定 宋末元初 · 吴泳
斗城将军半段鎗,汉宫美人半额妆。
碧眼禅僧坐空室,花雨半床云半窗。
道如大路皆可遵,不间不界难为人。
卓哉圣人门,犹惜二三子。
冉求只向中道画,季路仅及升堂止。
穷山必到嵩华颠,穷水必极昆崙源。
若非身心实造诣,未免口耳空啾喧。
子归试取群书读,饱秣吾驹饭吾仆。
却将全体为渠说,荡出峨眉半轮月。
游崆峒岩用石上吴云岩前辈韵 清 · 翁方纲
押东韵 出处:复初斋诗集卷七
吾闻司马注并河上公,何以识是北荒戴斗之崆峒(以崆峒为北斗下山,本司马彪《庄子注》。)。
尔雅释地对丹穴,又殊道箓传虚空。
谁将仙居品第四,考据溯自黄巷潼(山有碑称为第四崆峒。)。
阳春阳冈万尾脊,千幻百怪堆巃嵷。
屈蟠融结脉到此,意匠巧出烦神工。
石笋上攒乳倒挂,洞户在外云居中。
天成龛厂匪丹室,乱流瀑布成翠虹。
金浆玉髓外内合,日精月液东西通。
倏如帝所来鼓钟,杓建衡殷芒熊熊。
蔚蓝垂光抱鸿濛,得非果有广成宫。
青軿绿盖朝上穹,虚皇霞佩飞𤫩珑(《道藏歌》云:「绿盖协晨霞,青軿掷崆峒。」)。
司方之英发祝融,离明内景金水烘。
蕴蒸一气出坑谷,赫昈百宝生房栊。
化人巨迹谁蹑影,良常起草争铭功。
绿章云笈不可读,始青碧落焉知崇。
昔闻周子有遗刻,岂稽轩后乘虚冲。
字在瑶芝绿花丛,一壁高拟衡华嵩。
其侧至今无寸藓,光射初日如青铜。
上蔡(祖择之。)庐陵(胡邦衡。)二诗翁,亦题杰句惊盲聋。
道人执火觅不得,猎猎石角披下风。
森然阴寒栗仆僮,洗尽九夏炎虫虫。
一隙忽漏斜照红,归问洞外同非同。
师说 北宋 · 王令
出处:全宋文卷一七四五、《宋元学案补遗》卷六
上古之书,既已汩没,其它治具,不可稽见。而五帝之学,求诸传记,间或见之。夏、商之书,虽号残缺,然学亦有名法。周则大备,故其施设炳然彰白。若然,帝王之于治目,他虽世有取舍,于学则未闻或废也。岂非君师云者,两立不可一蹶耶?夫惟至治之世,其措民各有本而次第之,以及其化,故地各井而民自食其业,虽有士农工商之异,未尝不力而食,因其资给,然后绳其游惰,澄其淫邪,锄其强梗,其治略以定矣。然犹乡遂有庠序之教,家国有塾学之设,自世子以及卿大夫士之子皆入学,为之师以论其道,为之保以诏其业。示之知、仁、圣、义、忠、和,使相充扩,孝、友、睦、姻、任、恤,使相修饬,礼、乐、射、御、书、数,使相闻晓。故其左右之闻,前后之观,不仁义则礼乐。迨其淬磨渍渐之成,则入孝而出悌,尊尊而长长,然后取而置之民上,则君尽其所以为君,臣尽其所以为臣,卒无一背戾者,其出于学而存于师也。道之衰微,迄于馀周,如担石之于将坠,其引缀未绝者,犹一线发。继之暴秦,不扶而抑,遂至堕坏。汉兴,宜大更制而财补缝之,故其俗无所防范,听民所为,卒放坏不至治。然能郡县创孔子祠,立五经博士,置弟子徒员,策贤良,求经术,以对当时得失,于古虽未为善,而其风治遂号为平。岂前世遗风馀化,渍染而未斩耶,抑民苦秦而功易见也?当此之时,士犹能相尊师,故终汉世,传《诗》、《书》、《礼》、《易》、《春秋》而名家者,以百数十计。晋、魏而下,寖以沈溺,更数十世,惟唐为近古,大抵财追齐汉治,而未能远过。呜呼,何为而止此也!夫天下之所以不治,患在不用儒。而汉、唐已来,例常任儒矣,卒不至甚治者,何也?有儒名,有儒位,不儒用而然尔。其弊在于学师不立而育贤无方。圣人之道,不讲不明,士无根源而竞枝流,故不识所以治乱之本,而不知所以为儒之任,而又上之取之不以实而以言故也。夫人所以能自诚而明者,非生而知,则出于教导之明而修习之至也。如无为师,则天下之士,虽有强力向进之心,且何自而明又诚也?夫天下之才力,训导而懋勉之,犹且患其秕窳。故七十子身逢圣人而亲薰炙之,其闻与见,不为不至,犹且柴愚,参鲁,师僻,由谚,赐不受命而货殖,冉求为宰而赋粟倍。又况后圣人数千载,其书残缺讹蠹,又资材下于数子,而欲听其自为,而不立学与师,犹其愿穫而顾不耕也。如必待其自贤而取之,多见其稀阔不可俟也。自周至唐,绵数千岁,其卓然取贤自名可以治国者,由孟轲抵韩愈,才四人。是其力能扶持其教而竟不之用者,所以历年已远,人出甚少也。如其多,则或用之矣。茍患其少,无如广学而树师,续其所不长,擢其所未高,使知所以为治,而识所以救乱,然后名闻而实取之,则庶矣。天下之师绝久矣,今之名门徒教组刺章句,希望科第而已。昔者子路使子羔为费宰,子曰:「贼夫人之子」。今贼人者皆是,是皆取戾于孔子者耳。恶得为人师,恶得为人师?
按:《广陵先生文集》卷一二。又见《皇朝文鉴》卷一○八,《经济类编》卷八三,《古文渊鉴》卷五六,《古今图书集成》交谊典卷七、学行典卷一○九。
溪堂文集序 宋 · 周紫芝
出处:全宋文卷三五二○、《太仓稊米集》卷五一
昔人以文章为小技,谓天之付与,于君子小人无定分,唯能者得之。唐之文士班班,词藻精至妙绝一世者非无其人,而责以君子之行或鲜焉。虽高才如柳子厚、刘梦得、元微之之流,皆附非其人,进不以正,则蒙躁进浮薄之讥,其它固所不论也。求文章操行兼修并立如韩退之、白乐天辈且未易得,况立节明义于刀锯鼎镬之下,不吝一死以负其平生,顾不难哉!吾友王次卿好学喜文,尤长于诗。其为诗如江平风霁,微波不回,而汹涌之势、澎湃之声固已隐然在其中。其为人似其为诗,平居言笑乐易,与人和柔,未尝一失颜色,而其泾渭白黑自有胸次,不肯略借毫发于人。建炎三年,敌骑大入,建康失守,诸将自溃,抄略郡邑。次卿与余皆携家夜窜山谷。不逾日,敌至泾,次卿仓皇与余相失,全家为贼所得。会郡有檄招抚贼就食,疑不敢决,且欲微刺其意,命次卿草书,口授其意,颇不自下。次卿高目奋髯谓敌言:「吾知有死尔,不忍为尔作笺也」。遂被害而死。呜呼!次卿其可谓仁者之勇矣。孔子曰:「无求生以害仁,有杀身以成仁」。次卿有焉。又曰:「君子之居是邦也,事其大夫之贤者,友其士之仁者」。而仆有焉。次卿与余同里,与之为儿童交,今四十年,其嗜好趣尚无一不同,独文采标置皆所未逮,尝窃自怩。今其死也,又能以节自名。仆虽生,厌厌如九泉下人矣。虽然,次卿之死,人将曰周子有友如此,则仆亦有荣耀焉,夫复何恨!绍兴七年秋九月,学佛者宗毅出其遗编以示仆,得诗若干,文若干,总三百七十有九首,俾余藏之,以俟知者传焉。毅少学诗于次卿,盖可与言此者,乃泣涕而为之文,因以授之云。
和总管姜知阁 宋 · 虞俦
七言律诗 押尤韵
下笔梅山漫不休,诗筒倏寄置书邮。
分符我亦惭铜虎,问俗人谁忍佩牛。
已洗圜扉亡久系,更教彩棒息群偷(自注:承来教及巡尉警盗事。)。
年来况是催科拙,聚敛平生笑冉求。
明佛论 南朝宋 · 宗炳
出处:全宋文卷二十一
夫道之至妙,固风化宜尊,而世多诞佛。咸以我躬不阅,遑恤于后。万里之事,百年以外,皆不以为然,况须弥之大,佛国之伟,精神不灭,人可成佛,心作万有,诸法皆空,宿缘绵邈,亿劫乃报乎?此皆英奇超洞,理信事实,黄华之听,岂纳云门之调哉?世人又贵周、孔、《书》、《典》,自尧至汉,九州华夏,曾所弗暨,殊域何感。汉明何德,而独昭灵彩?凡若此情,又皆牵附先习,不能旷以玄览,故至理匪遐,而疑以自没。悲夫,中国君子,明于礼义,而暗于知人心,宁知佛心乎?今世业近事,谋之不臧,犹兴丧及之,况精神我也,得焉则清升无穷,失矣则永坠无极,可不临深而求,履薄而虑乎?夫一局之弈,形算之浅,而弈秋之心,何尝有得,而乃欲率井蛙之见,妄抑大猷,至独陷神于天阱之下,不以甚乎?今以茫昧之识,烛幽冥之故,既不能自览鉴于所失,何能独明于所得,唯当明精暗向,推夫善道,居然宜脩,以佛经为指南耳。彼佛经也,包《五典》之德,深加远大之实,含老庄之虚,而重增皆空之尽。高言实理,肃焉感神,其映如日,其情如风,非圣谁说乎?谨推世之所见,而会佛之理,为明论曰:
今自抚踵至顶,以去陵虚,心往而勿已,则四方上下,皆无穷也,生不独造,必传所赀,仰追所传,则无始也。奕世相生而不已,则亦无竟也。是身也,既日用无垠之实,亲由无始而来,又将传于无竟而去矣,然则无量无边之旷,无始无终之久,人固相与陵之以自敷者也。是以居赤县于八极,曾不疑焉,今布三千日月,罗万二千天下,恒沙阅国界,飞尘纪积劫,普冥化之所容,俱眇末其未央,何独安我而疑彼哉。
夫秋毫处沧海,其悬犹有极也,今缀彝伦于太虚,为藐胡可言哉?故世之所大,道之所小,人之所遐,天之所迩,所谓轩辕之前,遐哉邈矣者。体天道以高览,盖昨日之事耳。《书》称知远,不出唐虞,《春秋》属辞,尽于王业,《礼》《乐》之良敬,《诗》《易》之温洁,今于无穷之中,焕三千日月以列照,丽万二千天下以贞观,乃知周、孔所述,盖于蛮触之域,应求治之粗感,且宁乏于一生之内耳,逸乎生表者,存而未论也。若不然也,何其笃于为始形,而略于为神哉?登蒙山而小鲁,登太山而小天下,是其际矣。且又坟典已逸,俗儒所编,专在治迹,言有出于世表,或散没于史策,或绝灭于坑焚。若老子、庄周之道,松、乔、列、真之术,信可以洗心养身,而亦皆无取于六经。而学者唯守救粗之阙文,以《书》《礼》为限断,闻穷神积劫之远化,炫目前而永忽,不亦悲夫。呜呼,有似行乎层云之下,而不信日月者也。
今称一阴一阳之谓道,阴阳不测之谓神者,盖谓至无为道,阴阳两浑,故曰一阴一阳也。自道而降,便入精神,常有于阴阳之表,非二仪所究,故曰阴阳不测耳。君平之说,一生二,谓神明是也。若此二句,皆以明无,则以何明精神乎?然群生之神,其极虽齐,而随缘迁流,成粗妙之识,而与本不灭矣。今虽舜生于瞽,舜之神也,必非瞽之所生,则商均之神,又非舜之所育。生育之前,素有粗妙矣,既本立于未生之先,则知不灭于既死之后矣。又,不灭则不同,愚圣则异,知愚圣生死不革不灭之分矣,故云精神受形,周遍五道,成坏天地,不可称数也。夫以累瞳之质,诞于顽瞽,嚣均之身,受体黄中,愚圣天绝,何数以合乎?岂非重华之灵,始粗于在昔,结因往劫之先,缘会万化之后哉?今则独绝其神。昔有接粗之累,则练之所尽矣。神之不灭,及缘会之理,积习而圣,三者鉴于此矣。
若使形生则神生,形死则神死,则宜形残神毁,形病神困。据有腐则其身。或属纩临尽,而神意平全者,及自牖执手,病之极矣。而无变德行之主,斯殆不灭之验也。若必神生于形,本非缘合,今请远取诸物,然后近求诸身,夫五岳四渎,谓无灵也,则未可断矣,若许其神,则岳唯积土之多,渎唯积水而已矣。得一之灵,何生水土之粗哉?而感托岩流,肃成一体,设使山崩川竭,必不与水土俱亡矣。
神非形作,合而不灭,人亦然矣。神也者,妙万物而为言矣。若资形以造,随形以灭,则以形为本,何妙以言乎?夫精神四达,并流无极,上际于天,下盘于地,圣之穷机,贤之研微。逮于宰、赐、庄、嵇、吴札、子房之伦,精用所乏,皆不疾不行,坐彻宇宙,而形之臭腐,甘嗜所赀,皆与下愚同矣。宁当复禀之以生,随之以灭邪?又宜思矣。周公郊祀后稷,宗祀文王,世或谓空以孝,即问谈者,何以了其必空,则必无以了矣。苟无以了,则文、稷之灵,不可谓之灭矣。斋三日,必见所为斋者,宁可以常人之不见,而断周公之必不见哉。嬴博之葬,曰:「骨肉归于土,魂气则无不之」非灭之谓矣。
夫至治则天,大乱滔天,其要心神之为也。尧无理不照,无欲不尽,其神精也。桀无恶不肆,其神悖也,桀非不知尧之善,知己之恶,恶已亡也、体之所欲,悖其神也,而知尧恶亡之识,常含于神矣。若使不居君位,千岁勿死,行恶则楚毒交至,微善则少有所宽,宁当复不稍灭其恶,渐脩其善乎?则向者神之所含,知尧之识,必当少有所用矣。又加千岁而勿已,亦可以其欲都澄,遂精其神,如尧者也。
夫辰月变则律吕动,晦望交而蚌蛤应,分至启闭,而燕雁龙蛇飒焉出没者,皆先之以冥化,而后发于物类也,凡厥群有,同见陶于冥化矣,何数事之独然,而万化之不尽然哉。今所以杀人而死,伤人而刑,及为缧绁之罪者,及今则无罪,与今有罪而同然者,皆由冥缘前遘,而人理后发矣。夫幽显一也,衅遘于幽,而丑发于显。既无怪矣,行凶于显,而受毒于幽,又何怪乎?今以不灭之神,含知尧之识,幽显于万世之中,苦以创恶,乐以诱善,加有日月之宗,垂光助照,何缘不虚己钻仰,一变至道乎?自恐往劫之桀纣,皆可徐成将来之汤、武。况今风情之伦少,而泛心于清流者乎。由此观之,人可作佛,其亦明矣。
夫生之起也,皆由情兆。今男女构精,万物化生者,皆精由情构矣。情构于己,而则百众神,受身大似,知情为生本矣。至若五帝三后,虽超情穷神,然无理不顺。苟昔缘所会,亦必循俯入精化,相与顺生,而敷万族矣。况今以情贯神,一身死坏,安得不复受一身,生死无量乎。识能澄不灭之本,禀日损之学,损之又损,必至无为,无欲欲情,唯神独照,则无当于生矣。无生则无身,无身而有神,法身之谓也。今黄帝虞舜,姬公孔父,世之所仰而信者也,观其纵辔升天,龙潜鸟飏,反风起禾,绝粒弦歌,亦皆由穷神为体,故神功所应,倜傥无方也。今形理虽外,当其随感起灭,亦必有非人力所致而至者,河之出图,洛之出书,冥荚无栽而敷,玄圭不琢而成,桑谷在庭,倏然大拱,忽尔以亡,火流王屋而为鸟,鼎之轻重大小,皆翕欻变化,感灵而作,斯实不思议之明类也。夫以法身之极灵,感妙众而化见,照神功以朗物,复何奇不肆,何变可限,岂直仰陵九天,龙行九泉,吸风绝粒而已哉。凡厥光仪,符瑞之伟,分身涌出,移转世界,巨海入毛之类,方之黄虞姬孔,神化无方。向者众瑞之奄暖显没,既出形而入神,同惚恍而玄化,何独信此而抑彼哉?冥觉法王,清明卓朗,信而有征,不违颜咫尺,而昧者不知,哀矣哉。
夫《洪范》庶征休咎之应,皆由心来。逮白虹贯日,太白入昴,寒谷生黍,崩城陨霜之类,皆发自人情而远形天事,固相为形影矣。夫形无无影,声无无响,亦情无无报矣。岂直贯日陨霜之类哉?皆莫不随情曲应,物无遁形,但或结于身,或播于事,交赊纷纶,显昧渺漫,孰睹其际哉?众变盈世,群象满目,皆万世已来,精感之所集矣。故佛经云:一切诸法,从意生形」。又云:「心为法本,心作天堂,心作地狱」。义由此也。是以清心洁情,必妙生于英丽之境;浊情滓行,永悖于三途之域,何斯唱之迢遰,微明有实理,而直疏魂沐想,飞诚悚志者哉。虽然,夫亿等之情,皆相缘成识,识感成形,其性实无也。自有津悟已来,孤声豁然,灭除心患,未有斯之至也。请又述而明之。
夫圣神玄照,而无思营之识者,由心与物绝,唯神而已。故虚明之本,终始常住,不可凋矣。今心与物交,不一于神,虽以颜子之微微,而必乾乾钻仰,好仁乐山,庶乎屡空。皆心用乃识,必用用妙接,识识妙续,如火之炎炎,相即而成焰耳。今以悟空息心,心用止而情识歇,则神明全矣。则情识之构,既新故妙续,则悉是不一之际,岂常有哉?使庖丁观之,必不见全牛者矣!佛经所谓变易离散之法,法识之性空,梦幻影响,泡沫水月,岂不然哉!颜子知其如此,故处有若无,抚实若虚,不见有犯而不校也。今观颜子之屡虚,则知其有之实无矣。况自兹以降,丧真弥远,虽复进趋大道,而与东走之疾,同名狂者,皆违理谬感,遁天妄行,弥非真有矣。况又质味声色,复是情伪之所影化乎?且舟壑潜谢,变速奔电,将来未至,过去已灭,见在不住,瞬息之顷,无一毫可据,将欲何守,而以为有乎?甚矣伪有之蔽神也。今有明镜于斯,纷秽集之,微则其照蔼然,积则其照朏然,弥厚则照而昧矣,质其本明,故加秽犹照,虽从蔼至昧,要随镜不灭,以之辨物,必随秽弥失,而过谬成焉。人之神理,有类于此。伪有累神,成精粗之识,识附于神,故虽死不灭。渐之以空,必将习渐至尽,而穷本神矣,泥洹之谓也。是以至言云富,从而豁以空焉。夫岩林希微,风水为虚,盈怀而往,犹有旷然。况圣穆乎空,以虚授人,而不清心乐尽哉。是以古之乘虚入道,一沙一佛,未讵多也。
或问曰:神本至虚,何故沾受万有,而与之为缘乎。又本虚既均,何故分为愚圣乎?又既云心作万有,未有万有之时,复何以累心使感,而生万有乎?答曰:今神妙形粗,而相与为用。以妙缘粗,则知以虚缘有矣。今愚者虽鄙,要能处今识昔,在此忆彼,皆有神功,则练而可尽,知其本均虚矣。心作万有,备于前论,据见观实,三者固己信然矣。但所以然者,其来无始,无始之始,岂有始乎?亦玄之又玄矣。庄周称冉求问曰:「未有天地,可知乎」?仲尼曰:「古犹今也」。盖谓虽在无始之,前仰寻先际,初自茫渺,犹今之冉求耳。今神明始创,及群生最先之祖,都自杳漠,非追想所及,岂复学者通塞所预乎?夫圣固凝废,感而后应耳,非想所及,即六合之外矣。无以为感,故存而不论,圣而弗论,民何由悟。今相与践地戴天,而存践戴之外,岂有纪极乎?禹之弼成五服,敷土不过九州者,盖道世路所及者耳。至于大荒之表,旸谷蒙汜之际,非复人理所预,则神圣己所不明矣。况过此弥往,浑瀚冥茫,岂复议其边陲哉?今推所践戴,终至所不议,故一体耳。推今之神用,求昔之所始,终至于圣人之所存而不论者,亦一理相贯耳,岂独可议哉。皆由冥缘随宇宙而无穷,物情所感者有限故也。夫众心禀圣以成识,其犹众目会日以为见。离娄察秋毫于百寻者,资其妙目,假日而睹耳。今布毫于千步之外,目力所匮,无假以见,而于察微避危,无所少矣。何为以千步所昧,还疑百寻之毫乎?今不达缘本,情感所匮,无以会圣,而知取至于致道之津,无所少矣。何为以缘始之昧,还疑既明之化矣哉。
或问曰,今人云:「不解缘始,故不得信佛」。此非感邪?圣人何以不为明之?答曰:「所谓感者,抱升之分,而理有未至,要当资圣以通,此理之实感者也。是以乐身滞有,则朗以苦空之义;兼爱弗弘,则示以投身之慈。体非俱至,而三乘设;分业异脩,而六度明。津梁之应,无一不足,可谓感而后应者也。是以闻道灵鹫,天人咸畅,造极者蔚如也,岂复远疑缘始,然后至哉?理明训足,如说脩行,何所不备,而犹必不信终,怀过疑于想所不及者与?将陨之疾,馈药不服,流矢通中,忍痛不拔,要求矢药造构之始,以致命绝,夫何异哉!皆由猜道自昔,故未会无言,致使今日在信妄疑耳,岂可以为实理之感哉?非理妄疑之感,固无以感圣而克明矣。夫非我求蒙,蒙而求我,固宜虚己及身,随顺玄化,诚以信往,然后悟随应来。一悟所振,终可遂至冥极。守是妄疑,而不归纯,敛衽者方将长沦惑网之灾,岂有旦期?背向一差,升坠天绝,可不慎乎。
或问曰:孔氏之训,「无求生以害仁,有杀身以成仁」,仁之至也。亦佛经说菩萨之行矣。老子明无为,无为之至也,即泥洹之极矣。而曾不称其神通成佛,岂孔老有所不尽与?明道欲以扇物,而掩其致道之实乎?无实之疑,安得不生?答曰:教化之发,各指所应。世蕲乎乱,洙泗所弘,应治道也。纯风弥凋,二篇乃作,以息动也,若使颜、冉、宰、赐,尹、喜、庄周,外赞儒玄之迹,以导世情所极,内禀无生之学,以精神理之求,世孰识之哉?至若冉季、子游、子夏、子思、孟轲、林宗、康成、盖公、严平、班嗣、杨王之流,或分尽于礼教,或自毕于任逸,而无欣于佛法,皆其寡缘所穷,终有僭滥。故孔、老发音指导,自斯之伦,感向所暨,故不复越叩过应。儒以弘仁,道在抑动,皆已抚教得崖,莫匪尔极矣。虽慈良无为,与佛说通流,而法身泥洹,无与尽言,故弗明耳。凡称无为而无不为者,与夫法身无形,普入一切者,岂不同致哉?是以孔、老、如来,虽三训殊路,而习善共辙也。
或问曰:自三五以来,暨于孔老,洗心佛法,要将有人,而献酬之迹,曾不乍闻者,何哉?答曰:余前论之旨,已明俗儒而编专在治迹,言有出于世表,或散没于史策,或绝灭于坑焚,今又重敷所怀。夫三皇之书,谓之《三坟》,言大道也。尔时也,孝慈天足,岂复训以仁义,纯朴弗离,若老庄者复何所扇?若不明神本于无生,空众性以照极者,复何道大道乎?斯文没矣,世孰识哉。史迁之述五帝也,皆云生而神灵。或弱而能言,或自言其名,懿渊疏通,其知如神,既以类夫大乘菩萨,化见而生者矣,居轩辕之丘,登崆峒,陟凡岱,幽林蟠木之游,逸迹超浪,何以知其不由从如来之道哉?以五帝之长世,尧治百年,舜则七十,广成、大隗、鸿崖、巢许、夸父、北人姑射、四子之流,玄风畜积,洋溢于时。而五典馀类,唯唐虞二篇,而至寡辟。子长之记,又谓百家之言黄帝,文不雅驯,搢绅难言,唯采杀伐治迹,犹万不记一,岂至道之盛,不见于残缺之篇,便当皆虚妄哉,今以神明之君,游浩然之世,携七圣于具茨,见神人于姑射,一化之生,复何足多谈,微言所精,安知非穷神亿劫之表哉?广成之言曰:「至道之精,窈窈冥冥」,即《首楞严》三昧矣。得吾道者,上为皇,下为王,即亦随化升降,为飞行皇帝,转轮圣王之类也。失吾道者,上见光,下为土,亦生死于天人之界者矣。感大隗之风,称天师而退者,亦十号之称矣。自恐无生之化,皆道深于若时,业流于玄胜,而事没振古,理随文翳,故百家所摭,若晓而昧。又劫绅之儒,不谓雅驯,遂令至理,从近情而忽远化,困精神于永劫,岂不痛哉。伯益述《山海》:「天毒之国,偎人而爱人」。郭璞《传》:「古谓天毒即天竺,浮屠所兴,偎爱之义,亦如来大慈之训矣」。固亦既闻于三五之世也。国典不传,不足疑矣。凡三代之下,及孔、老之际,史策之外,竟何可量?孔之问礼,老为言之;关尹之求,复为明道。设使二篇或没,其言独存于《礼记》,后世何得不谓柱下翁直是知礼老儒?岂不体于玄风乎?今百代众书飘荡于存亡之后,理无备在,岂可断以所见,绝献酬于孔、老哉?东方朔对汉武劫烧之说,刘向《列仙》,叙七十四人在佛经,学者之管窥于斯,又非汉明而始也。但驰神越世者众而显,结诚幽微者寡而隐,故潜感之实不扬于物耳。道人澄公,仁圣于石勒、虎之世,谓虎曰:临淄城中,有古阿育王寺处,犹有形像,承露盘在深林巨树之下,入地二十丈。虎使者依图搜求,皆如言得。近姚略叔父为晋王,于河东蒲坂,古老所谓阿育王寺处,见有光明,凿求得佛遗骨于石函银匣之中,光曜殊常,随路迎睹于灞上比丘,今见存辛寺。由此观之,有佛事于齐晋之地,久矣哉!所以不说于三传者,亦犹干宝、孙盛之史无语称佛,而妙化实彰有晋,而盛于江左也。
或问曰:若诸佛见存,一切洞彻,而威神之力,诸法自在,何为不曜光仪于当今,使精粗同其信悟,洒神功于穷迫,以拔冤枉之命?而令君子之流,于佛无睹,故同其不信,俱陷阐提之苦。秦、赵之众,一日之中,白起、项籍坑六十万。夫古今彝伦,及诸受坑者,诚不悉有宿缘大善,尽不睹无一缘而悉积大恶。而不睹佛之悲一日俱坑之痛,慭然毕同,坐视穷酷而不应,何以为慈乎!缘不倾天,德不邈世,则不能济,何以为神力自在,不可思议乎?鲁阳回日,耿恭飞泉,宋九江虎远江而蝗避境,犹皆心力横彻,能使非道玄通,况佛神力,融起之气,治籍之心,以活百万之命殊易。夫纳须弥于芥子,甚仁于毁身乎一虎一鸽矣,而今想焉而弗见,告焉而弗闻,请之而无救,寂寥然与太空无别。而于其中有作沙门而烧身者,有绝人理而剪六情者,有苦力役倾资宝而事庙像者,顿夺其当年,而不见其所得。吁!可惜矣!若谓应在将来者,则向六十万,命善恶不同,而枉灭同矣。命善恶虽异,身后所当,独何得异,见世殊品,既一不蒙甄别,将来浩荡,为欲何望?况复恐实无将来乎?经云:「足指案地,三千佛土皆见,及盲聋瘖哑,牢狱毒痛,皆得安宁」。夫佛,远近存亡,有戒无戒,等以慈焉。此之有心,宜见苦痛,宜宁与彼一矣,而经则快多是语,实则竟无暂应。安知非异国有命世逸群者,构此空法,以胁异翼善交?言有微远之情,事有澄肃之美,纯而易信者,一己轮身,遂相承于不测而势无止薄乎?答曰:今不睹其路,故于夷谓险,诚瞰其途,则不见所难矣。夫常无者道也。唯佛则以神法道,故德与道为一,神与道为二。二故有照以通化,一故常因而无造。夫万化者,固各随因缘,自作于大道之中矣。今所以称佛云诸法自在,不可思议者,非曰为可不由缘数,越宿命而横济也。盖众生无量,神功所导,皆依崖曲畅,其照不可思量耳。譬之洪水、四凶,瞽、顽、象、傲,皆化之固然,尧、舜弗能易矣,而必各依其崖,洚水流凶,允若克谐,其德岂不大哉!夫佛也者,非他也。盖圣人之道,不尽于济生之俗,敷化于外生之世者耳。至于因而不为,功自物成,直尧之殊应者耳。夫钟律感类,犹心玄会,况夫灵圣以神理为类乎?凡厥相与冥遘于佛国者,皆其烈志清神,积劫增明,故能感诣洞彻,致使释迦发晖,十方交映,多宝涌见,灯王入室,岂佛之独显乎哉?能见矣!至若今之君子,不生应供之运,而域乎禹绩之内,皆其诚背于昔,故会垂于今,虽复清若夷、齐,贞如柳、季,所志苟殊,复何由感而见佛乎?况今之所谓,或自斯已还,虽复礼义熏身,高名馥世,而情深于人,志不附道,虽人之君子,而实天之小人,灵极之容复何由感应,岂佛之偏隐哉?我弗见矣!若或有随缘来生,而六度之诚发自宿业,感见独朗,亦当屡有其人。然虽道俗比肩,复何由相知乎?然则粗妙在我,故见否殊应,岂可以己之不曜于光仪,而疑佛不见存哉?夫天地有灵,精神不灭,明矣!今秦、赵之众,其神与宇宙俱来,成败天地而不灭,起、籍二将,岂将顿灭六十万神哉?神不可灭,则所灭者身也。岂不皆如佛言,常灭群生之身,故其身受灭,而数会于起、籍乎?何以明之?夫乾道变化,各正性命,至于鸡彘犬羊之命,皆乾坤六子之所一也。民之咀命充身,暴同蛛蟱为网矣。鹰虎非搏噬不生,人可饭蔬而存,则虐已甚矣,天道至公,所布者命,宁当许其虐命,而抑其冥应哉?今六十万人,虽当美恶殊品,至于忍咀群生,恐不异也。美恶殊矣,故其生之所享,固可实殊;害生同矣,故受害之日,固亦可同。今道家之言,世之所述,无以云焉。至若于公、邴吉、虞怡德应于后,严延年、田言、晋宣杀报交验,皆书于魏、汉,世所信睹。夫活人而庆流子孙,况精神为杀活之主,无殃庆于后身乎?杀活彼身,必受报己身,况通塞彼神,而不荣悴于己神乎?延年所杀,皆凡等小人,窦婴、王陵宰牧之豪,贤不殊、贵贱异,其致报一也。报之所加,不论豪贱将相,晋王不二矣。岂非天道至平,才与不才亦各其子,理存性命,不在贵贱故邪?然则肫鱼虽贱,性命各正于乾道矣。观大鸟之回翔,小鸟之啁噍,葛卢所听之牛,西巴所感之鹿,情爱各深于其类矣。今有孕妇稚子于斯,而有刳而剔之,燔而炙之者,则谓冤痛之殃,上天所感矣。今春猎胎孕,燔菹羔雏,亦天道之所一也,岂得独无报哉?但今相与理,缘于饮血之世,畋渔非可顿绝,是以圣王庖厨其化,盖顺民之杀以灭其害,践庖闻声,则所不忍。因豺獭以为节,疾非时之伤孕;解乂而不网,明含气之命重矣。孟轲击赏于衅钟,知王德之去杀矣。先王抚鹿救急,故虽深其仁,不得顿苦其禁。如来穷神明极,故均重五道之命,去杀为众戒之首。萍沙见报于白兔,释氏受灭于昔鱼,以示报应之势,皆其窈窕精深,迂而不昧矣。若在往生,能闻于道,敬修法戒,则必不坠长平而受坑马服矣。及在既坠,信法能彻,必超今难。若缘衅先重,难有前报,及戒德后臻,必不复见坑来身矣。所谓洒神功于穷迫,以拔冤枉之命者,其道如斯,慈之至矣。今虽有世美,而无道心,犯害众命,以报就迫,理之当也。佛乘理居当,而救物以法,不蹈法则理无横济,岂佛无实乎。譬之扁鹊,救疾以药,而不信不服,疾之不瘳,岂鹊不妙乎?鲁阳、耿恭,远祖九江,所以能回日飞泉,虫虎避德者,皆以烈诚动乎神道。神道之感,即佛之感也,若在秦、赵,必不陷于难矣。则夫陷者,皆己无诚,何由致感于佛,而融冶起、籍哉?夫以通神之众,萃穷化之堂,故须弥可见于芥子之内耳。又虽今则虎鸽,昔或为人,尝有缘会,故值佛嘉运,投身济之,割股代之。苟无感可动,以命偿杀,融冶之奇,安得妄作?吹万之死,咸其自己,而疑佛哉?夫志之笃也,则想之而见,告之斯闻矣。推周、孔交梦,传说形求实至,古今悠隔,傅岩遐岨,而玄对无碍,则可以信。夫洁想西感,睹无量寿佛,越境百亿,超至无功,何云大空无别哉?夫道在练神,不由存形,是以沙门祝形烧身,厉神绝往,神不可灭,而能奔其往,岂有负哉?契阔人理,崎岖六情,何获于我,而求累于神;诚自剪绝,则日损所情,实渐于道,苦力策观,倾资夐居,未几有之。俄然身灭,名实所收,不出盗跨。构馆栖神象,渊然幽穆,形从其微,神随之远。微则应清,远则福妙,盗跨与道,孰为优乎?顿夺其当年所以超升。潜行协于神明,神德彰于后身,岂能见其所得哉?夫人事之动,心贯神道,物无妄然,要当有故而然矣。若使幽冥之报不如向论,则六十万命何理以坑乎?既以报坑,必以报不坑矣。今战国之人,眇若安期,幽若四皓,龙颜而帝,列地而君,英声茂实,不可称数,同在羿之彀中,独何然乎?岂不各是前报之所应乎?既见福成于往行,则今行无负于后身明矣!见世殊品,既宿命所甄,则身后所当,独何容滥?经之所奇,自谓当佛化见之时,皆由素有嘉会,故其遇若彼。今曾无暂应,皆咎在无缘,而反诬至法空构。呜呼!神鉴孔昭,侮圣人之殃,亦可畏也!敢问空构者将圣人与?贤人与?小人与?夫圣无常心,盖就物之性化使遂耳。若身死神灭,但当一以儒训,尽其生极,复何事哉?而诳以不灭,欺以成佛,使烧祝发肤,绝其《片半》合,所遏苗裔,数不可量。且夫彦圣育无常所,或潜有塞矣,空构何利而其毒大苦,知非圣贤之为矣。若人哉,樊须之流也,则亦敛身周、孔,畏惧异端,敢妄作哉!若自兹已降,则不肖之伦也,又安能立家九流之外,增徽老、庄之表,而照列于千载之后?龙树、提婆、马鸣、迦旃延法胜山,贤达摩多罗之伦,旷载五百,仰述道训,《大智》、《中》《百论》、《阿毗昙》之类,皆神通之才也。近孙绰所颂耆域、健陀勒等八贤,支道林像而赞者竺法护、于法兰、道邃阙公,则皆神映中华。中朝竺法行,时人比之乐令,江左尸梨蜜,群公高其卓朗,郭文举廓然邃允,而所奉唯佛。凡自龙树以达,宁皆失身于向所谓不肖者之诧乎?然则黄面夫子之事,岂不明明也哉?今影骨齿发,遗器馀武,犹光于本国,此亦道之证也。夫殊域之性,多有精察黠才而嗜欲类深,皆以厥祖身立佛前,累叶亲传世祗,其实影迹遗事,昭化融显,故其裔王则倾国奉戒,四众苦彻,死而无悔。若理之诡暖,事不实奇,亦岂肯倾己破欲以尊无形者乎?若影物无实,声出来往,则古今来者何为苦身离欲,若是之至?往而反者,宜其沮懈,而类皆更笃乎?粗可察矣。论曰:夫自古所以不显治道者,将存其生也。而苦由生来,昧者不知矣。故诸佛悟之以苦,导之以无生。无生不可顿体,而引以生之,善恶同,善报而弥升,则朗然之尽可阶焉。是以其道浩若沧海,小无不律,大无不通,虽邈与务治存生者反,而亦固陶潜《五典》,劝佐礼教焉。今世之所以慢祸福于天道者,类若史迁感伯夷而慨者也。夫孔圣岂妄说也哉?称积善馀庆,积恶馀殃,而颜、冉夭疾,厥胤蔑闻,商臣考终,而庄则贤霸。凡若此类,皆理不可通。然理岂有无通者乎?则纳庆后身,受殃三涂之说,不得不信矣。虽形有存亡,而精神必应,与见世而报,夫何异哉?但因缘有先后,故对至有迟速,犹一生祸福之早晚者耳,然则孔氏之训,资释氏而通,可不曰玄极不易之道哉!夫人理飘纷,存没若幻,笼以百年,命之孩老,无不尽矣。虽复黄发鲐背,犹自觉所经俄顷,况其短者乎?且时则无止,运则无穷,既往积劫,无数无边,皆一瞬一阅,以及今耳。今积瞬以至百年,曾何难及,而又鲜克半焉?夫物之媚于朝露之身者,类无清遐之实矣,何为甘臭腐于漏刻,以枉长存之神,而不自疏于遐远之风哉?虽复名法佐世之家,亦何独无分于大道,但宛转人域,嚣于世路,故唯觉人道为盛,而神想蔑如耳。若使回身中荒,升岳遐览,妙观天宇澄肃之旷,日月照洞之奇,宁无列圣威灵尊严乎其中,而唯唯人群,忽忽世务而已哉?固将怀远以开神道之想,感寂以昭明灵之应矣。昔仲尼脩《五经》于鲁以化天下,及其眇邈太、蒙之颠,而天下与鲁俱小,岂非神合于八遐,故超于一世哉?然则《五经》之作,盖于俄顷之间,应其所小者耳,世又何得以格佛法,而不信哉?请问今之不信,为谓黔首之外,都无神明邪?为之亦谓有之,而直无佛乎?若都无神明,唯人而已,则谁命玄鸟,降而生商?孰遗巨迹,感而生弃哉?汉、魏、晋、宋,咸有瑞命,知视听之表,神道炳焉。有神理必有妙极,得一以灵,非佛而何?夫神也者,依方玄应,不应不预存,从实致化,何患不尽,岂须诡物而后训乎?然则其法之实,其教之信,不容疑矣。论曰:群生皆以精神为主,故于玄极之灵,咸有理以感。尧则远矣,而百兽舞德,岂非感哉?则佛为万感之宗焉。日月海岳犹有朝夕之礼,秩望之义,况佛之道众,高者穷神于生表,中者受身于妙生,下则免夫三趣乎?今世教所弘,致治于一生之内。夫玄至者寡,顺世者众,何尝不相与,唯习世情,而谓死则神灭乎?是以不务邈志清遐,而多循情寸阴,故君子之道鲜焉。若鉴以佛法,则厥身非我,盖一憩逆旅耳,精神乃我身也,廓长存而无已。上德者,其德之畅于己也无穷,中之为美,徐将清升以至尽,下而恶者,方有自新之迥路,可补过而上迁。是以自古精粗之中,洁己怀远,祗行于今,以拟来业,而迈至德者,不可胜数,是佛法之效矣。此皆世之所壅,佛之所开,其于类岂不旷然融朗,妙有通途哉!若之,何忽而不奉乎?夫风经炎则暄,吹林必凉,清水激浊,澄石必明,神用则丧,亦存所托。今不信佛法,非分之必然。盖处意则然,诚试避心世物,移映清微,则佛理可明,事皆信矣。可不妙处其意乎?资此明信已往,终将克王神道。百世先业,皆可幽明永济,孝之大矣;众生沾仁,慈之至矣;凝神独妙,道之极矣,洞朗无碍,明之尽矣。发轸常人之心,首路得辙,纵可多历劫数,终必径集玄极,若是之奇也。等是人也,背辙失路,蹭蹬长往而永没九地,可不悲乎?若不然也,世何故忽生懿圣,复育愚鄙,上则诸佛,下则蜎飞蠕动乎?皆精神失得之势也。今人以血身七尺,死老数纪之内,既夜消其半矣,丧疾众故又苦其半,生之美盛荣乐,得志盖亦何几?而壮齿不居,荣必惧辱,乐实连忧,亦无全泰,而皆竞入流俗之险路,讳陟佛法之旷途,何如其智也?世之以不达缘本,而闷于佛理者,诚亦众矣!夫缘起浩汗,非复追想所及,失得所关,无理以感,即六合之外,故佛而不论,已具前论。请复循环而伸之。夫圣人之作《易》,天之垂象,吉凶治乱,其占可知。然原其所以然之状,圣所弗明,则莫之能知。今以所莫知,废其可知,逆占违天而动,岂有不亡者乎?不可以缘始弗明,而背佛法,亦犹此也。又以不忆前身之意,谓神不素存。夫人在胎孕至于孩龆,不得谓无精神矣,同一生之内耳,以今思之犹冥然莫忆,况经生死、历异身,昔忆安得不亡乎?所忆亡矣,而无害神之常存。则不达缘始,何妨其理常明乎?子路问死,子曰:「未知生,安知死」?问事鬼神,则曰:「未知事人,焉知事鬼」?岂不以由也尽于好勇,笃于事君,固宜应以一生之内。至于生死鬼神之本,虽曰有问,非其实理之感,故性与天道,不可得闻。佛家之说众生,有边无边之类,十四问,一切智者皆置而不答,诚以答之无利益,则堕恶邪?然则禀圣奉佛之道,固宜谢其所绝,餐其所应,如渴者饮河,挹洪流以盈已,岂须穷源于昆山哉?凡在佛法,若违天碍理,不可得然,则疑之可也,今无不可得然之碍,而有顺天清神之实,岂不诚然哉?夫人之生也,与忧俱生,患祸发于时事,灾珍奋于冥昧,虽复雅贵连云,拥徒百万,初自独以形神坐待无常,家人嗃嗃,妇子嘻嘻,俄复沦为惚况,人理曾何足恃?是以过隙宜竞,赊谤冥化,纵欲侈害,神既无灭,求灭不得,复当乘罪受身。今之无赖群生,虫豸万等,皆殷鉴也。为之谋者,唯有委诚信佛,托心履戒,以援精神。生蒙灵援,死则清升,清升无已,径将作佛。佛固言尔,而人侮之,何以断人之胜佛乎?其不胜也,当不下坠彼恶,永受其剧乎?呜呼!六极苦毒而生者,所以世无己也。所闻所见,精进而死者,临尽类多神意安定,有危迫者,一心称观世音,略无不蒙济。皆向所谓生蒙灵援,死则清升之符也。夫万乘之主,千乘之君,日昃不遑食,兆民赖之于一化内耳。何以增茂其神,而王万化乎?今依周、孔以养民,味佛法以养神,则生为明后,没为明神,而常王矣。如来岂欺我哉!非崇塔侈像,容养滥吹之僧,以伤财害民之谓也。物之不窥远实而睹近弊,将横以诟法矣,盖尊其道,信其教,悟无常空色,有慈心整化,不以尊豪轻绝物命,不使不肖窃假非服,岂非道之以德,齐之以礼,天下归仁之盛乎!其在容与之位,及野泽之身,何所足惜,而不自济其精神哉?昔远和尚澄业庐山,余往憩五旬,高洁贞厉,理学精妙,固远流也。其师安法师,灵德自奇,微遇比丘,并含清真,皆其相与素洽乎道,而后孤立于山,是以神明之化,邃于岩林。骤与余言于崖树涧壑之间,暖然乎有自言表而肃人者,凡若斯论,亦和尚据经之旨云尔。夫善即者。因鸟迹以书契,穷神与人之颂;缇萦一言而霸业用遂,肉刑永除。事固有俄尔微感而终至冲天者。今无陋鄙言,以警其所感,奄然身没,安知不以之超登哉(《弘明集》二)?
甘誓讲义 南宋 · 程珌
出处:全宋文卷六七八九、《洺水集》卷七
《甘誓》一篇,盖启与扈战,誓师之辞也。甘者扈郊之名,而誓者与将士设约以明赏罚之信也。如《汤誓》、《泰誓》,或举其为王之号,或未战而立为之名,至于《甘誓》、《牧誓》、《费誓》,则各以其战之地而言之,其为戒厉师徒,宣明号令,则一而已。大抵师直为壮、曲为老,王者之兵论曲直不论彊弱,故启之誓师,必先数扈之罪。五行者天之所生,人之所恃以养,古先圣王所为兢兢然致惧于汩陈者也,而扈乃威侮之,则将有火不炎上,水不润下,木不曲直,金不从革,土不稼穑者矣。三正者道之大原,人之所恃以立,古先圣王所为建皇极而厚彝伦者也,而扈乃怠弃之,则将有变天之道,绝地之统,乱人之纪者矣。计扈之罪未易悉数,启特举其尤大者言之。扈罪如此,师出有名,三军之气乌得而不壮邪?三代以来,师用车战。所谓步卒者,坐作进退皆听之车,故启于戎车之际,独加详焉。曰「左不攻左,右不攻右,御非其正」,此三人同在一车之上也。春秋之世,鲁与齐战,孟氏之车则孟孺子为左,颜羽御,邴泄为右;季氏之车则冉求为左,管周父御,樊迟为右。又左氏记乐伯之言曰:「吾闻致师者左射以菆」。摄叔曰:「吾闻致师者右入垒,折馘执俘而还」。则是古者车战有左有右,左则主射,右则主击刺,而御则居其中。此甲士之车大略如此耳。至于将之兵车,则御者在左,勇力之士在右,将居中央主击鼓,与三军为进退节度者也,因并言之。古者天子亲征,必载迁庙之祖以行,故士之有功则赏之于祖主之前,明不敢专也。又曰:「君以军行,祓社衅鼓,祝奉以从」。是天子亲征,又载社主以行也。故士之不用命者则戮之于社,盖社则有幽阴肃杀之谊也。虽然,扈,禹之后也,《国语》谓尧有丹朱,舜有商均,夏有观扈,周有管蔡,然则亦兄弟之国欤。说者谓有扈之罪,经无明文,窃意其有归益之心,无君启之志,故启从而讨之。而《正义》又以为盖自尧舜以来,皆以传贤,至启乃以子而受禹,故扈不服。二者之说宜皆不然。然舜之承尧,禹之继舜,受禅之际天下晏然,至于启方即位,扈乃不服,启独无以致之者乎?圣人序《书》,不明君臣之分,而直言战于甘之野,其非王者有征无战之意乎。噫,启之德衰矣。
耿侍郎生祠记(庆元三年十一月) 南宋 · 于柔
出处:全宋文卷六八六二、道光《新城县志》卷二一
儒者之政,要在行其所学,行之固有大小,而讲学之序未尝不一。冉求以政事名孔门,盖有得于适卫问答数语,故富而后教,其序则然。班固志食货,大略吏治得失、风俗美恶,皆可考见。圣门所讲,讵不信然?新城民素单微,谋食不暇,或数十年士无特起者。乾道丙戌,江阴耿公秉来为之宰,按歛法增他邑十八,问之,则钱氏归版图,虚衍进除,吏怯懦不辨,叹曰:「民困二百年,无怪其莫适为善也」。乃竭悃愊,疏哀痛,历告当路,达于九重,报可而蠲其半。公曰:「尽请除之,是将有待。民且少瘳,教其庶乎」。则葺庠舍,养诸生,躬授其业。未几,矜佩翕然,民惟戴公无斁,名子以其姓,教子以其法。逮公入侍,而广汉张公杓帅临安,建请用他钱尽蠲进除,以成公志,民力自是寖裕矣。东阳刘公景修后公三十年而来,当绍熙甲寅大祲之后,左饘右药,赈贫起病,悉力支撑。不一二年,百废具举。虽以学校之更创,视他役尤重,刘公独坚忍为之,经画有道,迄底有成,而民不告劳,亦足见根本培植,有自来矣。夫以耿公去斯邑之日久,姓存于民,教形于士,既脱重赋之困,终莫有以学为意。非令贤如刘公,亦几以势沮,可谓不易矣。因人之望,崇旧生祠,益以矜式,大变士风。刘公之为此,非切务欤?继自今士民相劝以戴耿公之心,率刘公之教,不曰使之饱食逸居而已。后令相承以刘公继耿公者,主盟斯学,小试以阶于大,顾不伟哉!柔自髫齿,随先大父游乡校,获被耿公之教。逮今学之兴,又得与闻其事。学宫甫就,而耿公生祠已焕然更兴。一日,刘公顾谓柔曰:「若知颠末为详,盍记之」?柔义不得辞,于是乎书。庆元三年十一月既望。
按:民国《新登县志》卷七,民国十一年铅印本。
五悲文 其一 悲才难 初唐 · 卢照邻
出处:全唐文卷一百六十六
自古为文者。多以九七为题目。乃有九歌九辨九章七发七启。其流不一。余以为天有五星。地有五岳。人有五常。礼有五礼。乐有五声。五者。亦在天地之数。今造五悲。以伸万物之情。传之好事耳。
一悲曰。恭闻古之君子兮。将远适乎百蛮。何故违父母之宗国。从禽兽于末班。将矫词兮不往。将背俗兮不还。宁曲成而薄丧。不直败以厚颜。彼圣人兮犹若此。况不肖于中间。古往今来。邈矣悠哉。嵇生玉折。颜子兰摧。人兮代兮俱尽。代兮人兮共哀。至如左邱失明。冉耕有疾。兵法作而断足。史记修而下室。高明者鬼瞰其门。正直者人怨其笔。虽为镜于前代。终抱痛于今日。别有汉阳许掾。邠国台卿。抗希代之奇节。负超时之令名。坎壈九死。离披再生。伊才智之为患。故贤哲之所婴。若乃贾长沙之数奇。崔亭伯之不偶。思欲削鲁史之高行。钳杨墨之辩口。为书为礼。驱季俗于三古之前。垂誉垂声。正颓纲于百王之后。天子闻之而欲用。偫公畏之而莫取。徒窘蠢于泥沙。竟龙钟于尘垢。异乎。稽之古人则如彼。考之今代又如此。近有魏郡王公曰方。华阴杨氏曰亨。咸能博达奇伟。覃思研精。探孔门之礼乐。吞鬼谷之纵横。岳秀泉澄。如川如陵。高谈则龙腾豹变。下笔则烟飞雾凝。土则官终于郡吏。杨则官止于邑丞。何异夫操太阿以烹小鲜。飞夜光而弹伏翼。灼金龟兮访兆。邀玉骐兮骋力。虽劳形而竭思。吾固知其不得。予之昆兮曰杲之。余之季兮曰昂之。杲也杲杲兮如三足之乌。昂也昂昂焉如千里之驹。杲之为人也风流儒雅。为一代之和玉。昂之为人也文章卓荦。为四海之隋珠。并兰馨兮桂郁。俱龙驹兮凤雏。生于战国。则管乐之器。长于阙里。则游夏之徒。以方圆异用。遭遇殊时。故才高而位下。咸默默以迟迟。青青子衿兮时向晚。黄黄我绶兮鬓如丝。昆兮何责。坐乾封兮老矣。季兮何负。横武陵而弃之。举天下兮称屈。何暗室之足欺。为小人之所笑。为通贤之所悲。童子尚知其不可。矧衡镜与著龟。故曰至道之精。窅窅冥冥。至道之极。昏昏默默。焚符破玺而人朴鄙。剖斗折衡而人不争。捩工倕之指而天下始巧。胶离娄之目而天下始明。然后除其矫点之患。安其性命之精。太平之代。万物肫肫。凡圣吻合。贤愚淆昏。公卿不接友。长吏不迎尊。当成康勿用。何暇谈其兵甲。典谟既作。焉得耀其书论。虽有晏婴子产。将顿伏于闾巷。虽有冉求季路。且耕牧于田园。彼寻常之才子。又焉可以胜言。命鸾凤兮逐雀。驱龙骥兮捕鼠。使掌事者校其功兮。孰能与隼狸而齐举。金为舟兮玳瑁楫。不可以陟邱陵些。珠为衣兮翡翠裳。不可以混樵蒸些。何器用之乖刺。悼斯人之勤奓。倚长岩以为枕兮。吸流光以高卧。见城市以盈虚。若蚊虻之相过。当其时也。巢由满野。不知稷契之尊。周召盈朝。莫救夷齐之饿。若夫管仲不遇齐桓。则城阳之赘婿。太公不遭姬伯。亦棘津之渔夫。一仁一义。柴也来兮由也醢。一忠一孝。微子去兮箕子奴。圣人百虑而一致。君子同归而殊途。推既焚兮胥既溺。桀亦放兮文亦拘。笙簧六籍。则秦谷有坑儒之痛。黼藻百行。则汉家有党锢之诛。邺都倾覆。飞祸缠于高鼻。洛阳板荡。横死坐其无须。喔咿㗚嘶。口含天宪。睚眦虿芥。尸僵路隅。变化与屈伸交逐。穷达与存亡并驱。因其所有而有之。则万物无不有。就其所无而无之。则万物无不无。有窍而生。宁惟混沌。无用而饱。何独侏儒。是以蘧伯玉卷兮长卷。宁武子愚兮更愚。庭有树兮树有荆。园有鸟兮鸟有鸰。鸰其鸣矣。思诸兄矣。荆其悴矣。思诸季矣。岩有芳桂。隰有棠棣。枝巃嵷兮相樛。叶翩翻兮相翳。天之生我。胡宁不惠。何始吉兮初征。悲终凶于未济。
洛州荥阳县头陀逸僧识法师上颂圣主中兴得贤令卢公清德文 初唐 · 刘穆之
四言诗 出处:全唐文卷二百七十
粤允矣。于昭圣唐。天子中兴。拓迹开统。乃建皇极。握乾符。驱驾百灵。总齐万类。贵与天乎比寿。富与地乎侔资。日月回薄。以淑清告象。阴阳变通。以乐和乘气。龙不隐德。凤不潜灵。怀生之徒。根著之物。咸遂其性。固能使河海静默。宇宙文明。旧物维新。昌图启旦。大定礼乐。戢藏干戈。人学而还淳。刑措而不用。覆焘之恩溥。生育之理足。于是邑老田父。击壤而歌。张掖而舞。顾而为颂曰。康哉堂哉。乃圣乃神。代有非常之主。必有非常之臣。非常者。所谓殊尤杰出。与时偕运。则我贤令卢公其人焉。古曰圣主得贤臣。今见之矣。百里令长。亲人之要者也。烦剧所钟。贤良是责。故有四科堂室。孔甫称乎冉求。三国股肱。赵武知乎邢伯。应星雷而镇风雨。类父母而若神明。郑产之开喻获禽。鲁恭之垂仁及兽。循声流于简牍。良政在于歌谣。斯焉取斯。之子之远。若乃张英风于上国。宣懿范于中都。允升大猷。厥有成绩。休光终不圉。盛德莫与京。观其化焉。则卢公之心可知矣。公名正道。字真直。范阳人。昔元年景辰。上帝甄其九万。正月甲子。太公课其八百。汉祖以同日相爱。利建藩维。魏祖以馀风可嘉。聿推桢干。或清虚而循礼典。早识张华。或文思而发诗书。深知越石。曾祖昌衡。隋金州刺史仪同三司太子左庶子。风神澹雅。经史该博。宣六察而驰熊轼。翊三善而列凤条。德为人表。行为士则。祖宝素。隋晋州别驾。有礼有法。于纪于纲。得管辂之清谈。发王祥之雅咏。考安寿。皇朝朝散大夫襄州司马绵州长史。兰芬桂紫。月鉴霜明。珠皋则洗帻擅奇。玉垒则题舆缉化。公五行秀气。五色淳光。忠肃恭懿以立身。孝敬温良以行已。涵珠孕璧。悬阚泽之高名。舞柏吟松。动嵇康之逸韵。文史足用。方朔之言有徵。器宇难量。叔则之才可觌。解褐调为冀州信都县主簿。转绛州太平县丞。长河之间。彼汾之曲。朱钩理剧。黄绶安卑。鸿渐于磐。莺迁于木。敕授陕州司士参军。又改汴州浚仪县令。佐襜帷于陕服。式允清严。绾铜墨于梁城。克敷恩信。我皇绍膺丕业。嗣守珍期。明一之徽号聿崇。凡百之荣阶式叙。神龙元年。制加朝散大夫。随班例也。居无何。制为洛州新安县令。又改荥阳县令。尔其索亭旧邑。荥泽奥区。郊连北制。地按东里。上躔鹑火。旁控龙泉。神州则带河溯洛。洪漕则通江达海。五方云凑。公骤私奔。百族星稠。邀时射利。盘根错节。允属于升卿。先教后刑。必推于季子。公下凫舄。用牛刀。承天理人。以居其职。尊五屏四。以制其范。开道途焉。设堤防焉。陈之以礼乐。导之以德义。宣柔嘉。恤孤寡。去末返本。利用厚生。至为济济庠塾。莘莘冠履。王涣之劝率佐吏。范宁之惠养生徒。人识廉让之仪。家行俎豆之礼。其崇学有如此者。龙鳞促务。马骨攘灾。就穑占于五星。纳稼详于十月。子奇之铸器。童恢之易牛。其劝农有如此者。持宽济猛。以礼代刑。两造尽其根源。五听穷其词色。穿窬自息。请托不行。归遇腊之囚。原复雠之罪。桴鼓罕施于道路。桎梏无用于狴牢。其政令有如此者。貌年巡户。定赋徵徭。情伪必探。高卑咸若。心同悬镜。自辨妍蚩。手类持衡。不差轻重。其平直有如此者。果行育德。循巳正身。徐邈之有常。石奋之无润。冰壶载洁。尘甑自空。其清白有如此者。入其境则田畴自垦。草莱尽辟。此恭敬以信。故其人尽力也。入其邑则墙屋甚完。树木甚茂。此忠信以宽。故其人不偷也。至其庭府。吏甚清明。诸下用命。此明察以断。故其政不扰也。可谓季路为宰。复在于斯。任人以逸。从谏如流。耳目平而心气和。四肢全而百工理。父事三人以教孝。兄事五人以教悌。可谓子贱为宰。复在于斯。固以得良吏之要津。行古人之至道。顷者年谷不登。时雨未降。圣皇减太官之膳。出幽圄之囚。是歌云汉之诗。式备山川之祷。恐一物之失所。虑百姓之阻饥。徙有之无。遂起汛舟之役。赈贫救乏。爰行发廪之施。公上祗元泽。下罄丹诚。家到户至。裒多益寡。优之柔之。抚之育之。里咏途歌。人安俗泰。虽云行载沐。旋符以夜之期。而风教特隆。寔荷如春之德。导扬庶美。字育偫氓。惠化所以周洽。风流所以藉甚。岂直王谭在职。时叟号其无双。张既临官。京辅称其第一而巳。河南道巡察使卫州司马路敬潜以政术尤异奏闻。使乎使乎。得其人矣。是知韩棱之飞章已奏。徵入有期。焦贡之行雨载驰。愿留难遂。丞马据主簿解伯宗尉高贲司马昭道等。并千将重宝。新甫贞柯。道可济时。位不充量。溟海即鲲鹏所化。枳棘非鸾凤所栖。翊赞多方。声华有裕。望逸骥而将远。抚留犊以增伤。孤我德而无邻。劳我思而无极。爰有等慈寺头陀逸僧识法师。俗姓桑氏。汉丞相之后秀也。天禀聪伟。生而俊奇。发愿为国。敬造阿弥陀石碑像。并颂圣德。及铸神钟。乡人前巴州曾□县尉刘虔奖录事王虔福常守一佐史里正等。或簪缨著族。夙劳州郡之班。或仁义在躬。暂屈乡闾之任。耕田凿井。遭圣主之休明。孝道忠规。受君子之名教。以为叫丹阍而一借。未达由衷。树翠碣而长悬。方存相质。惠我无疆之泽。徽烈允光。思君不乐之情。德音何已。殷沟作颂。文在兹乎。其词曰。
大地山河,中天朝市。
玉帛万国,子男百里。
惟索之亭,惟京之水。
膴膴原隰,森森□梓(其一)。(一章)
粤兹抚字,须彼仁贤。
俗之化者,君之宰焉。
操我利器,亨我小鲜。
闻歌下邑,舞洽重泉(其二)。(二章)
其政不严,其仪不忒。
秩秩诗礼,光光道德。
爰务耕桑,罕施徽纆。
无偏无党,有典有则(其三)。(三章)
琴鸣宓贱,花发潘仁。
俸惟计日,甑乃生尘。
视人如子,临事若神。
秋鹰坐化,瑞雉行驯(其四)。(四章)
自冬徂春,密云不雨。
曲降丝綍,载倾敖庾。
沐兰奠桂,救病济窭。
旋感月离,方期岁取(其五)。(五章)
祝良何德,汲黯何功。
达望千载,宁踰一同。
既流膏雨,克播循风。
声闻于外,化协于中(其六)。(六章)
凤使载扬,骥途攸展。
芳菊无绝,甘棠勿剪。
式纪清芬,爰凭翠篆。
歌咏不足,聊称其善(其七)。(七章)
益州温江县令任君神道碑 初唐 · 杨炯
出处:全唐文卷一百九十四 创作地点:陕西省西安市
汉丞相之尊官大位。乘轮满于十人。齐景公之利用厚生。有马盈于千驷。羽旄冠剑。摐金鸣玉叠其前。苑囿池台。清歌妙舞喧其后。崇高在于宠禄。大欲存于食货。义然后取。横玉带以当仁。道不虚行。坐盐梅而自得。若乃时之不与。数之不通。贵贱任于天。穷通由于命。左太冲之咏史。下僚实英俊之场。嵇叔夜之著书。贱职为老庄之地。虽复势力以高下相悬。尊卑以商周不敌。孔宣父中都之小宰。幽厉多谢于陪臣。陈仲弓太邱之一官。公卿有惭于县长。是以德成者上。道在斯尊。陶潜则安枕北窗。言偃则鸣弦东武。抑扬足以仪四海。顾盼足以破三军。代有人焉。斯为盛矣。公讳晃。乐安博昌人也。其后因官。遂家蒲州之永乐。天子令德。轩皇为诞姓之源。诸侯计功。薛国在宗盟之后。西京执法。则有御史大夫。东汉循良。则有会稽都尉。任光乡里之忠厚。任隗朝臣之鲠直。益州从事。术数知名。临海真人。清贞克巳。况乎东西海岱。强齐九合之都。表里山河。全晋三分之国。车马雷骇。衣冠鼎盛。盟书百代。可谓功臣。迁徙邱陵。实惟豪族。曾祖显。祖熙。考憬。并策名天爵。独步人师。怀素履之幽贞。保黄裳之元吉。张家碑碣。荆州有七代孝廉。荀氏乡亭。颍川有八人才子。君外资刚健。内育文明。合千载圣贤之间。钟五行金木之秀。王恭濯濯。春柳怀风。和峤森森。寒松列景。有曾参之孝。有史鱼之直。有子夏之文。有冉求之艺。先王德行。固名言而在兹。大圣温良。亦颠沛而于是。当朝一见。许其王佐之才。行路相逢。加以美人之赠。解褐为家令寺主簿。天王太子之位。赫赫前星。天地长男之宫。岩岩左阙。出身事主。元良永固于万邦。束发登朝。匕鬯不惊于百里。秩满。授将作监主簿。千门万户。张华穷壮丽之图。东主西宾。班固尽讴谣之致。职掌宫观。是名将作。大司马桓温之府。绩用在于元琳。大将军窦宪之曹。文章寄于亭伯。累迁右卫长史。南京左掖。上将陪藩。北落师门。天军列卫。东观汉记。梁统有清白之名。中兴晋书。薛兼有恪勤之誉。诏迁朝散大夫。行益州温江县令。华阳西极。汉水东流。背面通秦越之乡。左右夹巴凉之城。风烟可接。悬车束马之山。云物潜通。织女牵牛之象。神仙所宅。则有二十四居。途路所经。则有五千馀里。金城石郭。还闻上代之风。国富人安。时听中和之乐。于是乎龙泉独断。龟兆旁求。品命千名。封疆万户。暂过亭长。乘轩之望可知。且诣中军。理剧之才有属。旌孝悌。劝农桑。省徭役。恤鳏寡。所以一县称平。所以百城尤最。萧育是杜陵男子。不入后曹。黄浮非乡里所知。不宽同岁。洛阳行马。门士无心。齐国池鱼。权家绝望。郑文公邵陵之县。但称男子之名。师尚父灌坛之乡。唯有神人之哭。实谓枢机八座。上下三阶。岂惟缚柱鞭丝。操刀制锦。巫马期之任力。弊起乘星。钟离意之悦人。灾生解土。享年五十有九。以仪凤二年六月二十五日。卒于官第。夫人姚氏。徵士神俊之女也。寿邱仙叶。妫水灵苗。定姚信之玑衡。审姚光之术艺。明星燄燄。不临太邱之前。暮雨沈沈。不散巫山之曲。妇人谓嫁。女子有行。织纴组紃。枣脩榛栗。南斗千龄之匣。忽怆沈江。北方三代之仪。终悲其穴。先以咸亨三年七月二日。终于西京翊善里之私第。越仪凤三年冬十一月一日。归祔于永乐县历山之平原。卜虞芮之閒田。带关河之设险。居人致祭。桐乡有朱邑之祠。怪石成坟。叶县有王乔之墓。君燕赵奇士。神仙中人。容貌魁梧。衣冠甚伟。扬子云之穷巷。好事来游。段干木之闾居。通侯展敬。自陈力就列。居家可移。妾本绝于织蒲。马无闻于食粟。原子思之厚秩。遍给乡人。孔文举之中樽。延留坐客。加以备观图史。尤精释教。梦幻泡电。知一切之皆空。园林货财。见三阳之巳净。遭时屯坎。浮生蹇剥。佳人不再。荀奉倩之伤神。赤子无期。潘安仁之惨恸。天乎到此。命也如何。及其瞑目少城。归魂旧壤。平原古树。唯馀孺子之坟。春露秋霜。非复皋陶之祀。于是乡邻作主。朋友加麻。撰德铭之于素常。披文刻之于翠石。鲁哀公作仲尼之诔。天不慭遗。蔡伯喈为有道之碑。人无愧色。其铭曰。
轩帝之族。汉朝之臣。西州智士。东海真人。豪杰天纵。衣冠日新。实生其德。必有其邻。道在为贵。知几则神。气冲南斗。价直西秦。大蒙之信。太平之仁。辨穷非马。学究成麟。孝友为政。观光利宾。重明比德。少海为春。宫室之象。南斗北辰。甲兵之卫。阊阖钩陈。山控金马。江回玉轮。天文井络。地纪梁岷。庭前置水。甑内生尘。园蚕有绩。野雉来驯。时命屯蹇。生涯苦辛。宝钗虚赠。玉树长沦。辅德无辅。亲仁不亲。百年夭枉。一旦归真。雷鸣之下。长河之滨。旌旃委郁。徒御逡巡。悲风汨起。血下沾巾。死而可赎。人百其身。
知县题名壁记 北宋 · 徐嘉言
出处:全宋文卷三○六三
县令之职虽卑,实与民尤亲。得其人,百里蒙福;非其人,一邑受敝。孔门四科,政事首称冉子,然夫子则曰:「求也,千室之邑,可使为宰」。求言志亦曰:「方六七十,如五六十,比及三年,可使足民」。夫以冉求之艺,所志乃不满一同之地,而夫子所许,不过一陪臣之邑,则其以抚字为重可知也。后世类以州县为徒劳之职,一切苟同,罕复以民为意。迩来令益以轻,循习益末,以簿书案牍之具为能,以期会之峻、应办之速为捷。苟可以自利,则必力焉;凡所以为民者,不问也。矧且希清望者不屑为之,惮诃督者不肯为;凡为之者,率视为猥冗,且羞薄焉。若是则求所谓循吏者,又乌可得焉。海盐为秀望邑,惟唐长庆中,李谔凿泾以利民,号称贤宰,它概无所见。至本朝为令者,时有其人,而旧无壁记。余始至,谒肃简之祠,究鲁浦之遗利,乃知鲁公尝为令于此,实咸平六年也。又今左相、司空何公,元祐初亦尝宰斯邑。是以邑人每誇二公,为荣耀焉。余窃谓武原虽僻陋,令之职固卑矣,间有名卿钜公出焉,是不可以无记。遂推考簿籍,得为令者名氏,断自鲁公而下,凡四十馀人,刊之于壁。因并书近世县令之弊,使来者得览焉。政和三年冬十月丙子记。
按:光绪《海盐县志》卷四,光绪三年蔚文书院刻本。
追谥孔子十哲并升曾子四科诏 盛唐 · 玄宗皇帝
出处:全唐文卷三十一
宏我王化。在乎儒术。能发挥此道。启迪含灵。则生人以来。未有如夫子者也。所谓自天攸纵。将圣多能。德配乾坤。身揭日月。故能立天下之大本。成天下之大经。美政教。移风俗。君君臣臣。父父子子。人到于今受其赐。不其猗欤。于戏。楚王莫封。鲁公不用。俾夫大圣。才列陪臣。栖迟旅人。固可知矣。年祀寖远。光灵益彰。虽代有褒称。而未为崇峻。不副于实。人其谓何。朕以薄德。祗膺宝命。思阐文明。广被华夏。时则异于今古。情每重于师资。既行其教。合旌厥德。爰申盛礼。载表徽猷。夫子既称先圣。可追谥为文宣王。宜令三公持节册命。其文宣王陵并旧宅庙。量加人洒扫。用展诚敬。其后嗣褒圣侯。宜改为文宣公。至如辨方正位。著自礼经。苟非得所。何以示则。昔缘周公南面。夫子西坐。今位既有殊。坐岂依旧。宜补其坠典。永作成式。自今巳后。两京国子监。夫子皆南面坐。十哲等东西列侍。天下诸州亦准此。且门人三千。见称十哲。包夫众美。实越等夷。畅元圣之风规。发人伦之耳目。并宜褒赠。以宠贤明。颜子既云亚圣。须优其秩。可赠兖公。闵子骞可赠费侯。冉伯牛可赠郓侯。冉仲弓可赠薛侯。冉子有可赠徐侯。仲子路可赠卫侯。宰子我可赠齐侯。端木子贡可赠黎侯。言子游可赠吴侯。卜子夏可赠魏侯。又夫子格言。参也称鲁。虽居七十之数。不载四科之目。顷虽参于十哲。终未殊于等伦。允稽先旨。俾循旧位。庶乎礼得其序。人焉式瞻。宗洙泗之丕烈。重胶庠之雅范。布告中外。咸使知闻。